喉咙里的灼烧感还未散去，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，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疼。
我瘫在冰冷的地砖上，视线模糊中，看到素心那张涂着蔻丹的手，正捏着空了的毒酒盏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，嘴角挂着得意的笑。
“云舒姑娘，别怪我心狠，谁让你偏偏撞破了不该看的事呢？”
她的声音柔得像水，却淬着比毒酒还烈的寒意，“皇后娘娘说了，知道太多的人，活不长。”
我想开口，却只能咳出带着血沫的气音。
眼前闪过甄嬛姐姐担忧的脸，闪过太医院里那个总是默默看我的身影——沈砚之，他要是知道我死了，会不会……会不会像上次我染风寒时那样，偷偷给我送药来？
意识一点点沉下去，耳边似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还有人在喊我的名字，那声音带着哭腔，是我从未听过的慌乱。
是他吗？
沈砚之……“云舒！
云舒你醒醒！”
有人在摇我的肩膀，力道不轻，却带着小心翼翼的疼惜。
我猛地睁开眼，刺眼的阳光从窗棂透进来，落在我脸上，暖得有些不真实。
这不是冷宫的地砖，也没有素心的冷笑，我正坐在一辆颠簸的马车里，身上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宫装，手里还捧着一个漆木托盘，托盘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。
“姑娘，怎么睡着了？
前面就是碎玉轩了，咱们得赶紧给莞贵人送药去，要是误了时辰，可是要挨罚的。”
旁边的小宫女推了推我，语气里带着几分催促。
碎玉轩？
莞贵人？
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
我颤抖着伸出手，摸了摸自己的脸，光滑细腻，没有毒酒灼烧后的疤痕；再摸了摸喉咙，虽然还有些干涩，却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疼。
我……重生了？
我低头看着托盘里的汤药，碗是普通的白瓷碗，汤药呈浅褐色，散发着淡淡的安神香气息，和前世我每天给甄嬛姐姐送的安神汤一模一样。
可就在我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碗沿的瞬间，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，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皮肤里，紧接着，一个清晰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浮现——这碗汤里，有“牵机引”的微量毒素。
牵机引！
我吓得差点把碗摔在地上，幸好旁边的小宫女及时扶住了托盘：“姑娘，你怎么了？
手抖得这么厉害？”
我强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，摇了摇头：“没、没事，许是马车颠得慌。”
可只有我自己知道，我此刻的心跳有多快。
牵机引是慢性毒药，少量服用不会立刻致命，只会让人日渐虚弱，气血亏空，到最后油尽灯枯，连太医院都查不出病因。
前世，甄嬛姐姐就是从入宫后不久开始，身子一天比一天弱，起初以为是水土不服，首到后来我撞破素心在药里加毒，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后的阴谋。
而我，就是因为撞破了这个秘密，被素心安了个“偷盗御药”的罪名，赐了那碗穿肠的毒酒。
原来，这毒从一开始就有了。
皇后和素心，竟是从甄嬛姐姐刚入宫，就开始算计她了。
马车停了下来，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：“碎玉轩到了——”我深吸一口气，定了定神，捧着托盘下了马车。
碎玉轩的院门敞开着，院里种着几株玉兰，正是花开时节，香气清雅。
我跟着引路的宫女往里走，脚步轻飘飘的，像是踩在云端。
穿过月亮门，就看到甄嬛姐姐正坐在廊下看书，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宫装，乌黑的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，只插了一支玉簪，眉眼间带着几分初入宫的青涩和温婉。
听到脚步声，她抬起头，看到我，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：“是送药的小丫头吧？
进来吧。”
我的鼻子一酸，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前世，我就是在这碎玉轩里，跟着甄嬛姐姐，从最初的青涩懵懂，到后来的步步为营，她待我如亲妹妹，可我最终却没能护她周全，连自己的命都没能保住。
“贵人，这是您的安神汤。”
我强忍着眼泪，将托盘递了过去。
甄嬛姐姐伸出手，刚要去接碗，我突然想起掌心的刺痛，赶紧上前一步，拦住了她：“贵人，等一下！”
甄嬛姐姐愣了一下，疑惑地看着我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这汤……这汤好像有点凉了，奴婢去太医院重新熬一碗来给您喝，不然喝了会伤脾胃的。”
我急中生智，找了个借口。
旁边的宫女皱了皱眉：“这汤刚从太医院送来，还冒着热气呢，怎么会凉？
你这丫头，莫不是想偷懒？”
我心里一紧，正要解释，甄嬛姐姐却摆了摆手，笑着说：“无妨，凉一点也没关系，我喝了就是了。”
“不行！”
我脱口而出，声音有些急，“这汤真的不能喝！”
话一出口，我就后悔了。
我一个小小的药童，怎么能质疑太医院送来的汤药？
要是被人误会我别有用心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果然，甄嬛姐姐的脸色也沉了下来，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：“你这丫头，今日怎么回事？
这汤里难道有什么问题？”
我低下头，不敢看她的眼睛，心里乱得像一团麻。
我不能说我能识毒，更不能说我是重生的，这些话要是说出去，不仅我会被当成疯子，还会连累甄嬛姐姐。
就在这时，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，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，他手里拿着一个药箱，眉目清俊，眼神温和，正是太医院院判之子——沈砚之。
看到他，我的心猛地一跳。
前世，他总是默默地帮我，我染风寒时，他偷偷给我送药；我被素心刁难时，他在太医院为我辩解；甚至我死后，也是他不顾忌讳，偷偷将我的尸体从冷宫里抬出来，埋在了城外的乱葬岗上。
他是这深宫里，唯一对我好的人。
沈砚之也看到了我，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，随即又恢复了平静。
他走到甄嬛姐姐面前，行了一礼：“臣沈砚之，奉太医院之命，来给莞贵人请脉。”
甄嬛姐姐点了点头：“有劳沈太医了。”
沈砚之坐在廊下的凳子上，给甄嬛姐姐诊脉。
我站在一旁，心里七上八下的，既担心甄嬛姐姐喝了有毒的汤药，又不知道该怎么阻止。
就在这时，沈砚之突然抬起头，看向我手里的托盘，眉头微微皱了皱：“这碗安神汤，是太医院今日熬制的？”
我赶紧点头：“回太医的话，是奴婢刚从太医院取来的。”
沈砚之站起身，走到我面前，伸出手，似乎想碰一下碗沿，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，只是淡淡地说：“这汤的火候好像不太够，药材的药性没有完全熬出来，喝了怕是没什么效果。
不如让我带回太医院，重新熬一碗给贵人送来吧。”
我心里一喜，没想到沈砚之竟然会帮我。
我赶紧点了点头：“多谢太医！”
甄嬛姐姐也没有怀疑，笑着说：“那就有劳沈太医了。”
沈砚之拿起托盘里的碗，转身就要走。
路过我身边时，他的指尖不经意地碰了一下我的手背，我感觉到他似乎在我手心里划了一下，很轻，快得像一阵风。
等他走后，我悄悄摊开手心，看到掌心里有三个浅浅的指印，像是一个“毒”字。
我的心猛地一震。
他知道？
他是不是也发现这汤里有毒了？
旁边的宫女见汤被带走了，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：“这沈太医也真是的，一碗汤而己，还非要带回太医院重新熬，真是多事。”
我没有理会她的抱怨，心里却充满了感激。
沈砚之，谢谢你。
前世我没能报答你，这一世，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像前世那样，为了我而受到牵连。
过了大约一个时辰，沈砚之重新送来了一碗安神汤。
这一次，我接过碗时，掌心没有传来刺痛，反而觉得暖暖的，显然这碗汤是干净的。
甄嬛姐姐喝了汤，感觉很舒服，笑着对我说：“这重新熬的汤就是不一样，喝了浑身都暖和了。
以后送药的事，就交给你吧，我看你这丫头挺细心的。”
我赶紧跪下谢恩：“谢贵人抬举，奴婢一定好好伺候贵人。”
从碎玉轩出来时，天己经快黑了。
我走在回宫女住处的路上，心里暗暗下定决心。
这一世，我不仅要保住自己的命，还要用我掌心的识毒能力，帮甄嬛姐姐避开所有的毒计，让她不再像前世那样，经历那么多的痛苦和磨难。
而皇后和素心，那些害过我们的人，我也一定不会放过。
走到拐角处时，我看到沈砚之正站在那里等我。
他看到我，快步走了过来，压低声音问：“你刚才为什么不让莞贵人喝那碗汤？”
我抬起头，看着他清俊的眉眼，轻声说：“因为那汤里有毒。”
沈砚之的眼神骤变，他紧紧地盯着我，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轻声说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我咬了咬嘴唇，没有告诉他我重生的秘密，只是说：“我从小跟着父亲学医，对药材的气味很敏感，那汤里有一种很淡的异味，像是牵机引的味道。”
沈砚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，随即又恢复了平静。
他点了点头：“你说得对，那汤里确实有微量的牵机引。
幸好你及时发现了，不然莞贵人要是长期喝下去，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他顿了顿，又说：“以后太医院送来的药和汤，你都要仔细检查，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，就来太医院找我。”
我看着他，心里暖暖的。
前世，他也是这样默默守护着我。
这一世，有他在，我或许真的能改变命运。
“谢谢你，沈太医。”
我轻声说。
沈砚之的脸颊微微泛红，他别过脸，轻声说：“不用谢，这是我应该做的。
你快回去吧，天黑了，路上不安全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转身朝着宫女住处走去。
走了几步，我回头看了一眼，沈砚之还站在那里，看着我的方向。
月光洒在他身上，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影，温柔得像一幅画。
我知道，这深宫之路，注定充满了荆棘和危险。
但只要有甄嬛姐姐在，有沈砚之帮我，我一定能走下去。
我要护她们平安，要让那些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，更要在这宫墙之内，为自己和沈砚之，寻一条生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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