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辉煌精密仪器厂”的大门跟张权想象的不一样。
没想象中那种“高科技企业”的玻璃幕墙，就一刷着蓝漆的铁皮门，门柱上还贴着张褪色的红底黑字——“高高兴兴上班来，平平安安回家去”，字儿都掉了仨，看着跟村口小卖部的对联似的。
张权拎着他那装着大专毕业证的帆布包，站在门岗登记。
保安大爷瞅他那包，又瞅他印着“蓝翔汽修分校”的文化衫，嘴角撇得能挂个酱油瓶：“应聘的？
哪个部门的？”
“精密组装车间，技术员。”
张权把身份证递过去，顺便拍了拍包，“毕业证在这儿，国家认证的，比你这门岗的登记本靠谱。”
大爷“嗤”了一声，没接话，低头在本子上划拉。
张权瞅着他那字儿，跟蚯蚓爬似的，忍不住又补了句：“大爷，您这字儿的‘公差’有点大啊，横不平竖不首的，回头厂里ISO9001审核，怕是过不了关。”
保安大爷笔都停了，抬头瞪他：“你个小年轻懂个啥？
这叫艺术！”
“艺术？”
张权掏了掏兜，摸出个锃亮的游标卡尺，对着阳光调了调，“我学汽修的，只懂‘精度’。
您这字儿，歪了至少3毫米，按我们行业标准，属于‘不合格品’。”
正吵着，HR部门的李姐踩着高跟鞋过来了，三十来岁，画着浓妆，看张权的眼神跟看车间地上的油污似的：“张权是吧？
跟我来。”
进了HR办公室，李姐把他的简历往桌上一摔，指甲敲着“蓝翔汽修分校”几个字：“我们招的是精密仪器技术员，不是修拖拉机的。
你这学历，怕是连车间的图纸都看不懂吧？”
张权没急，慢悠悠从帆布包里掏出毕业证，又把那把游标卡尺往桌上一放，“咔哒”一声锁死：“李姐，您戴的这眼镜，镜片厚度我刚量了，3.2毫米。
但您看东西的时候，眉头皱得跟我修过的变速箱齿轮似的——我猜，度数至少差了200度？”
李姐愣了一下，下意识扶了扶眼镜：“你管我度数？”
“这不就跟您管我学历一样吗？”
张权拿起游标卡尺，对着简历上的照片量了量，“您看，照片上我这寸头，长度1.5厘米，现在还是1.5厘米，说明我这人实诚，没造假。
不像有些零件，看着光鲜，实际公差超标，一用就坏。”
他把卡尺往李姐面前推了推：“您要是不信，咱现在去车间，随便找个零件，我要是量不准误差，立马卷铺盖走人。
但您要是拿学历卡我，那就是‘用错了检测标准’——就像给自行车装汽车轮胎，不合适。”
李姐被他这套“汽修理论”怼得没词儿，憋了半天，从抽屉里扔出个工牌：“3车间，找王组长报道。
要是干不好，不用我说话，你自己就得滚。”
张权接工牌的时候，故意用卡尺量了量工牌的边角：“哟，这毛刺没处理干净，0.2毫米，不符合‘人机工程学’啊，容易刮到手。
李姐，回头建议厂里换家印刷厂，这活儿太糙，配不上‘精密仪器厂’的名儿。”
说完，没等李姐发作，拎着包就溜了。
身后传来李姐跟保安大爷的抱怨：“现在的大专生都这么能抬杠？
怕不是来砸场子的……”张权摸着鼻子笑了。
砸场子？
不，他是来“校准”这破工厂的——就像他修过的那些车，哪儿歪了，就得给它拧正了。
至于谁不服？
呵，他这把游标卡尺，不光能量零件，还能量量有些人的“智商误差”。
3车间在厂房最里头，刚走到门口，就听见个公鸭嗓在喊：“都给我精神点！
螺丝要拧三圈回半圈，少一圈都算不合格！
你们是厂里的螺丝钉，就得有螺丝钉的觉悟，懂不懂？”
张权探头一看，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，穿着件紧身黑T恤，肚子把衣服撑得跟米其林轮胎似的，正叉着腰训话。
不用问，这指定是李姐说的王组长，王秃子。
王秃子瞥见张权，上下打量了他三遍，尤其是盯着他那“蓝翔汽修”的文化衫，嘴角一撇：“新来的？
张权？”
“是。”
“会拧螺丝不？”
王秃子拿起个零件扔过去，“给我拧上，看看手感。”
张权接住零件，没急着拧，先掏出游标卡尺量了量螺丝孔的首径，又量了量螺丝的外径，慢悠悠说：“M5的螺丝，孔首径5.2毫米，间隙0.2毫米，符合国标。
但您这螺丝的螺纹精度有点糙，牙型角误差1度，拧起来容易滑丝——就像我那辆老捷达的离合踏板，总有点虚位。”
王秃子的脸瞬间黑了，跟车间地上的油污一个色：“我让你拧螺丝，没让你说相声！
大专生就是事儿多，赶紧拧！”
张权耸耸肩，拿起螺丝刀，手腕一转，“哒哒哒”三圈，然后轻轻往回一拧，刚好半圈。
动作行云流水，比王秃子刚才示范的还标准。
“好了。”
王秃子狐疑地拿起零件，用扭力扳手测了测，脸色更难看了——扭矩刚好符合要求，不多不少。
他没话找话：“哼，拧个螺丝算啥？
我们这是精密仪器，不是你修的破车！”
“差不多，差不多。”
张权把游标卡尺揣回兜里，拍了拍手上的灰，“都是讲究个‘配合’。
车的发动机活塞和缸套要配合，你们这螺丝和孔也要配合，道理一样。
哦对了，王组长，您这紧身裤勒得太紧，看着都影响血液循环——就像给汽车换机油时，把油管捏太死，油都过不去。”
周围的工友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，赶紧低下头假装干活。
王秃子气得手指头都在抖，指着车间最角落的工位：“去！
3号流水线末尾，那个最偏的岗，给我盯着！
要是出了废品，看我怎么收拾你！”
张权无所谓地摆摆手，往3号流水线走。
路过一个正在偷偷玩手机的工友，那工友冲他竖了个大拇指，用口型说：“牛逼！”
张权回了个“淡定”的眼神。
他知道，这辉煌厂的日子，指定不能无聊了。
毕竟，他可是“大专巅峰”，谁想diao他，先得过他这把游标卡尺和嘴炮的关——就像他修过的无数辆车，不服？
那就拆开了，给你好好“诊断诊断”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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