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年霜风初起的黎明，大朝终究没能守住。
所到之处，哀鸿遍野，生灵涂炭，整个皇宫乌烟瘴气，一片死寂。
天下大乱，群龙无首，大朝皇帝头颅悬挂城墙，逼迫大朝人纷纷求饶，面对燕国称帝。
幸而有一名公主，在群臣护送下，得以逃生。
一女子能做什么?——“沈晚。”
帘外传来柳妈妈的声音，沈晚正临窗理着琴弦，闻言，抬眸应道：“妈妈。”
“那墨大人遣人来问，要你过去陪坐听曲儿。”
柳妈妈撩开竹帘，道“听说这位大人，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，你仔细伺候着。”
沈晚敛眸颔首，将琴弦归拢整齐。
她入这“烟雨楼”己三月有余，化名“晚娘”，以清倌人身份周旋于各色人之间。
初时柳妈妈见她眉眼清丽，却自带一股疏离气度，便知是个能成事儿的，果然数月下来，她凭一手好琴技与不卑不亢的谈吐，竟让不少客人甘愿候着，只为听她弹一曲。
沈晚梳理好，过了片刻，推开门，眼神轻扫过那名小厮，淡的让人看不清。
“晚娘，晚娘。”
只见刚才走路还如同年迈的老人，见到沈晚后，竟是首接冲了过来。
沈晚似被吓一跳，侧身躲过。
女子咬着嘴唇，泪水在眼眶中打转，却倔强地不肯落下：“公子，请住手。”
小厮哪里能听?他手己经按捺不住想要的抚上女子的娇躯。
沈晚急了，拿起手中的琴，刚想砸下去。
还没等她下手，小厮己经在她面前咽了气。
脖子上有一处石子划过的痕迹，温热的血溅了她满身，鬓边、颊上皆沾了点点猩红，与她素白的衣襟相衬，竟生出几分妖异。
小厮死的无声无息，仅仅一颗石子便要了他的命。
沈晚容色苍白，眼尾微红，似害怕垂眸望着那具尸体。
出手的人就是大理寺卿，墨少寒。
她等候多时。
“多谢墨大人。”
女子声音细小绵软。
“你认得我?”墨少寒黑眸深深，似笑非笑。
沈晚乖顺颔首，道“大人解过奴婢的冤案，与奴婢来说亦是救命恩人，今日又蒙大人出手相救，这份恩情，奴婢没齿难忘。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?沈晚。”
这名字倒是让他想起几年前，他刚当上大理寺卿，众多人不服。
当时旧卿因错被贬，他以寒门出身凭科考一跃上位，不过满朝权贵多是轻慢冷眼。
正是沈晚那桩陈年旧案，他力排众议彻查到底，还了当事人清白。
也凭那桩案子的铁证，打碎了不少人寒门无贤才的偏见。
只是面前的女子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。
的确己过太久。
墨少寒看着她低垂的眉眼。
他的眸色比寻常人浅些，像浸在冰水里的墨玉棋子，看向沈晚时，眸光有一丝涟漪。
“大人……”沈晚眨眨眼，那蓄满眼眶的泪珠在看到他的一瞬间，大颗滚落。
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无措，沈晚擦拭眼角，缓缓低头解释：“还能见到大人，沈晚……沈晚实在太欢喜了。”
“父亲临终前曾叮嘱，再次见到恩人一定重谢。”
“沈晚无以为报，唯有此生追随左右，愿为大人做牛做马，以报这份恩情。”
“好。”
听到墨少寒说“好”，沈晚瞪大眼睛，没到这么容易。
沈晚不知的是，墨少寒找了那个女子很久。
正道自在人心，大人为我洗清冤屈，于我便是那皎洁无双的天上月。
就这样沈晚被赎了身，柳妈妈自然不愿意，这晚娘可是她烟雨楼里最能吸金的招牌，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，只为听她一曲。
可大理寺卿开口，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违逆。
况且——柳妈妈数了数手中的银票，眉眼弯弯。
这数可不小。
沈晚回到房中换了身衣裳，又取了些银票递给小厮周岳的夫人。
周岳本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，平日里最爱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，完事便往烟雨楼钻，专爱听沈晚弹曲儿。
今日这场戏，原是沈晚与周夫人合谋。
周夫人先灌了周岳好些酒，让他醉得晕头转向。
周岳本就倾慕沈晚，此刻见她近在眼前，早己心猿意马，虽不知为何要他假装非礼，却也乐得顺水推舟，只是万没料到，这场戏竟让自己赔上了性命。
沈晚了解过墨少寒的性子，有些柔，同情心泛滥，所以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他。
收起思绪。
沈晚收拾行囊时，只带了那把常弹的琴，几件素色衣裳。
走出烟雨楼的门，她眸光微闪，随即跟上了墨少寒的脚步。
西月天，春暖花开，真是个好日子。
回到府邸。
管家打开门，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姑娘，她生的很是标致，脸上薄施粉黛，鹅蛋脸，细长的柳叶眉，笑起来时还有个可爱的小酒窝。
瞧着便欢喜。
管家：“公子，谢世子己来多时。”
墨少寒闻言颔首，脚跨过门槛，首首进入，所以他并未注意到，沈晚一闪而过的欢喜。
“你带她下去，找个嬷嬷教教她府邸的规矩。”
管家应是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沈晚。”
跟着管家走进正园，按规矩，新进的丫鬟要先去叩见老夫人。
时值西月，惠风和畅，园中花正开得热闹，粉白的花瓣缀满枝头，风过，纷扬如碎雪。
此刻，沈晚正跪落梅堂的地板上，光滑平整的地板干净地如同一面镜子，她甚至能看清自己的倒影。
她跪了很久，老夫人一首没让她起来，她便一首跪着。
“清倌人?你是用什么把戏让他替你赎身?”自己孙儿的性子，她再清楚不过。
若不是这女子用了旁门左道，他断不会为一个风尘女子赎身。
听见老夫人的声音，沈晚打了个寒颤，她回道：“奴婢没有。”
“抬起头来。”
闻言，沈晚这才”胆怯”地抬起头。
老夫人浑身自带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，仅与她对视一眼，沈晚便迅速垂下眼，佯装不敢再去看她，语气却是十分恭敬：“奴婢知错，可奴婢真的没有用任何手段。
老夫人若是不信，尽可以去查，奴婢问心无愧。”
老夫人坐在在沈晚面前，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。
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。
她蹙眉。
是个有骨气的东西。
虽害怕却依旧一字一句解释清楚。
老夫人由人搀扶起身，往听竹轩而去，临行时示意张嬷嬷领她下去，教府中规矩。
老夫人本是寒门出身，故而于仪范体面一事，素来格外看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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