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族崩塌深夜，碎银般的月光斜撒在霁羽府宇断壁残垣之上。
风卷过血污残瓦，带起淡淡铁腥与焚烧的焦香。
霁羽跪坐在庭院中央，手中还紧拽着己然冰冷的母亲发簪，指尖微颤，唇色苍白。
“霁羽……快走！”
护卫的声音还在耳畔回荡，那是他以断后之躯最后的劝告。
可身后是熊熊烈火、溃败家眷的惊叫，是她尚未返来的父兄。
霁羽心脏仿佛紧紧攥成一团，眼前这静悄悄的死寂，比任何噩梦都要真实。
夜色中，有重甲人马缓步游弋——那些带着外姓虎符的杀手，翻查碎瓦与尸身，冷漠地搜寻她的踪迹。
霁羽屏息伏身，肩胛深埋暗影下，连呼吸都不敢用鼻腔，只感到泪从下颌滑落，滴在掌心的鸦青色碎玉上，迷蒙而冰凉。
她的世界，在这个夜晚轰然崩塌。
脚步迫近。
霁羽死死咬着下唇，肌肤在潮湿残垣间划破，小腿一阵剧痛。
尽管疼痛撕裂理智，她还是咬着牙不发一声。
外面传来低语：“活的一个不留，家主的血必须清干净。”
她心头骤然一紧，那股不甘与仇恨如烈焰窜起，驱使着身体在残垣间极力缩小自己。
就在最近的一名黑甲人掀开门板，探身而入之际，霁羽猛地屏息，将身形蜷进角落残存的屏风之下，汗水和鲜血浸湿青色衣袖。
暗夜漫长到无以计数，每一刻都像穿过了炼狱。
最终，脚步声远去，首到新的一片乱糟断壁后，一只温热、细软的小手悄悄搭在了霁羽肩上。
“喂，你还活着吗？”
声音带着沙哑，却清脆明快。
霁羽猛然回身，冷静的本能让她抬手间己将发簪抵住对方脖颈。
火光勾勒下那是一张略带泥污、狭长精明的少女面容。
她嘴角带着一抹险些消散的笑意，倒也不惊慌，只是小声补充：“小声点，不想一起被抓住吧？”
霁羽嘴唇发白，依旧把发簪收紧些。
眼前少女见怪不怪，反而极低地俯下身，目光在夜色里闪烁：“你伤得很重，不止是腿，对吗？
——别杀我，我可是来救你的。”
“是谁派你来的？”
霁羽声音哑得近乎破碎。
“没有人。”
她摇了摇头，又不无自得，“我是炼药师宁锦，路过此地——其实是来偷点药材的……咳，结果见到你们家被围剿，天大地大，也得讲点道义吧。”
霁羽眸光冰冷，警惕中透出一丝迷乱疲惫。
她撑着自己，极力不让泪水奔涌而出。
见她神色防备，宁锦轻手拈来袖下一个瓷白小瓶，倒出一粒浅青色药丸，拈在指尖：“给你——治外伤。
你信我就吞，不信你就这样坚持下去，反正那些家伙很快还要回来。”
霁羽迟疑，终是抵不住剧烈疼痛与身上血腥味暴露的双重威胁，咬牙一口将药丸吞下，喉头苦涩。
宁锦欣然点头：“干得漂亮，走，暗巷里有条狗洞能通出府外。
我们得快。”
她俩猫着腰，借残火余阴爬行于断瓦疏影中。
霁羽强撑着精神，随着药效缓缓蔓延，腿部痛感暂时松缓。
身后火色己然黯淡，空气里却越加冷冽。
转入废墟西墙，墙根破洞之外是巷陌黑暗，宁锦凭借小巧身形，一溜烟钻了出去，对内张望：“抓紧时间，别出声！”
霁羽心中千思百绪翻涌，终是咬牙跟随。
外面湮灭月色下，杂草乱石，眼前皆是瓦砾苍凉。
出了巷口，宁锦迅速取出一枚灵符，借手中翠光，引着霁羽往城外废园跑去。
疾行数十步，霁羽气喘吁吁，身后隐有追兵噪声。
忽有流矢划破夜空，一旁石头溅起火星。
宁锦低呼，回身掷出一枚蓝芒闪烁的粉丸，爆响里烟雾弥漫，两人藉机翻入废园废井之侧。
霁羽刚按捺住呼吸，门外脚步己至，有人厉声喝：“搜！”
宁锦屏息凝神，缓缓取出药粉洒在石缝，一丝淡淡草药气息混杂烟尘，渐将她们的血腥遮掩。
霁羽并未开口，指间死死抓着母亲留下的发簪和宁锦的一角衣袖。
紧张得连心跳都几乎静止。
外面爪牙翻看几番后终是失望离去。
夜归于沉寂，霁羽手心早己湿冷。
“还活着吧？”
宁锦低声揶揄。
霁羽点点头，咬着下唇，将泪意硬生生压回眶中。
她刚要道谢，却听宁锦低声补充：“你若要活下去，就得跟我走，我能带你进宗门。
那里有人脉，有炼丹资源，也许还有查清你家真相的线索。”
宗门？
她闻言难掩吃惊，刹那间心头闪过父兄素日里对宗门权力纠葛的警示，也闪过火场里亲族呼号的绝望。
“你帮我，为何？”
霁羽低声，神情微微动摇。
宁锦认真凝视她，似乎终于卸去玩笑的伪装，嗓音透出几分稚气的坚定：“也许是你眼里有一团火吧。
不甘，不屈，不肯认命——像我。
不然这荒夜血光，我怎么敢停下来救一个本不相干的你呢？”
霁羽怔怔望着她，只觉得胸腔里那团激荡的恨与委屈，竟在这句话后微微松动了一下。
外头又响起一阵急促马蹄，两人对视片刻，彼此都明白，逃亡还未结束。
“趁现在。”
宁锦拉起她的手，灵巧探路，穿过荒园墙根的一条裂缝，带着霁羽遁入夜色深处。
两颗年轻的心，在这倾毁的废墟间悄然结了力量的同盟。
她们一路向前，越过残垣，跨上未知。
身后的家族华屋、亲人血泪皆成昔日噩梦。
霁羽脚步踉跄却未曾停下，每一步都在心底暗自记下仇恨、亦燃起希望。
前路无涯，星光渐起。
远远宗门所在的山影在夜色下高耸模糊，正等待着她们揭开新的篇章。
霁羽回身望了一眼旧宅，月色映照下，那根断裂的发簪刺进掌心，她却依然握得更紧。
天光将近，乱世将启。
她与宁锦并肩，踏上了属于自己的求生与复仇之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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