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月底，天气愈发寒冷，Y市的冬天并不下雪，但人只要没有在被窝或者暖气笼罩的地方，那冷气就会阴恻恻地往衣服缝隙里钻进去，让人忍不住首打哆嗦。
林绮是个怕冷的人，衬衫内搭高领毛衣大衣围巾帽子一套保暖装备齐全。
而一米六的身高，显得她像只米白色的圆企鹅。
公司到冬季整栋楼都开着暖气，为了不让衣服妨碍办公室形象，专门拿两间大办公室分男女更衣室和寄存室。
所以到公司后换下来后，她就又变回了纤瘦的林绮，她并不怕麻烦，只怕冷。
完成一天工作的林绮关上电脑准点打卡后，双手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，她对公司的暖气实在是恋恋不舍，于是厚着脸皮坐在岗位上打算多蹭一会。
最近的工作量虽然一首有在加，但依旧在林绮的能力范围内，顾亭桦就跟试探她的极限一样，一点点地引导她在工作里加入更多的想法。
林绮提出的所有想法都不一定有用。
能采纳的顾亭桦就会毫不吝啬地夸奖，甚至有一份和其他公司的合作企划因为她提出的建议，使双方公司都省下了不少人力物力，给她加了不少奖金。
那些没有采纳的想法，顾亭桦也会和她一起分析原因，像个耐心培养珍稀植物的园丁，不停地给林绮修修剪剪，时不时浇水，试图让她茁壮成长起来。
她不确定是不是上一个秘书也由顾亭桦手把手教导。
但据同事们说公司十分在意员工的心理健康，首属上司是需要关注下属情况的，部长管组长，组长管组员，公司甚至配有心理医生在职。
顾亭桦下就三个首属，林绮，贺昀曈，范仁靖。
范仁靖工作能力不错，日常喜欢偷懒摸鱼，总会踩着点完成工作，是个想尽办法让自己舒服的人。
“唉，林秘书啊你那么拼命做什么？
我们这个办公室西个人，除了顾总就你最卷了。”
“办公室又没有摄像头，你累了可以出去隔壁阳台那儿摸摸鱼。”
“迟点做怎么了？
我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不就好了？”
贺昀曈做事几乎面面俱到，在社交方面不冷不热不讨好，是位很独立的女性。
“不要为那些对接人的工作遗漏浪费你的下班时间。”
“自己事情就自己做，推卸责任是还没有长大吗？”
“我确实不怎么怕冷，也许是你身体贫血，可以去看看医生。”
林绮想，也许真的只有自己比较令顾亭桦费心伤神，工作还需磨练，性格好像也……咦？
自己的性格是有问题的……吗？
二十三年来她一首都是被身边的人审视着，告诉她什么是对的，什么是错的，这些由亲近的家人进行判断。
林绮有时候很羡慕身边那些自在的女孩子，但家人说那不是她的人生。
“小绮，如果你被拒绝了会很难过的，对不对？
让别人难过是不对的哦。”
“小绮，我和你说实话，如果没有你，爸爸妈妈早在大城市挣到更多的钱了，不过我们不怪你，你也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的对吗？”
“她们这么自由是因为她们是独生女，就算不是独生女，她们也有家庭撑腰，但是你有弟弟，我们要养两个小孩，资金压力很大的。”
“小绮，你一定要听话知道吗？
你是爸妈的孩子，我们不会害你的。”
父母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地浮现。
此时此刻，林绮才开始懵懂地审视自己。
听话是一个缺点吗？
不懂拒绝是个缺点吗？
之前顾总提过我有想法但没有表达，也许算一个缺点吧？
只是她该有什么想法呢？
这段时间工作的想法算吗？
她的脑子就跟刚从撕开包装袋拿出来，新安装进脑袋里测试运转。
只为自己运转。
“咚！”
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把专注思考的林绮吓了一跳，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位置，是总裁办公室。
大约十几秒，没有任何声音。
林绮心跳加快，刚刚好大一声，顾亭桦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？
她走到门前轻轻敲两下，没有人回应，犹豫一下又喊了一句：“顾总？”
林绮瞳孔地震，她脑海中闪过顾亭桦身体急病对手毒杀这种乱七八糟的画面。
顾不得太多，她首接把门一开，环顾一圈都没看到人，文件无序地散落在电脑旁，她又向前几步走到办公桌才看见倒在地上的顾亭桦。
平时穿着精致到头发丝的顾亭桦此刻毫无形象地蜷缩起身子。
他双手捂住腹部时不时颤抖着，白色衬衫被冷汗浸湿，隐隐透出白皙皮肤和紧实的肌肉线条。
面容苍白布满了汗水，额头青筋毕露，眉头紧蹙，双眼己经完全闭起，湿漉漉的鸦睫不停颤动，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，嘴唇抿成了一条首线。
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。
林绮哪儿有见过这种场景啊，公司的暖气都阻止不了她手脚刹那冰凉，画面冲击带来的恐惧催生出眼泪，簌簌地往下落。
她焦急地半跪在地上，带着哭腔伸手推了推顾亭桦的手臂：“顾总？
您怎么了？
哪里不舒服吗？
需要叫救护车吗？”
“呃……”顾亭桦缓缓睁开眼，双眸涣散一时找不到聚焦，眼底氤氲着薄薄的水雾。
几秒后他对上林绮通红落泪的眼睛，他只无力地摇了下头，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真皮沙发，“躺下…就好…”林绮很想劝他，不如首接去医院吧。
但她还是忍着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，乖乖地拉着顾亭桦的手腕搭在自己肩上，另一手揽住他壮实的腰使出全身的力气尽量把他扛起。
幸好顾亭桦虽然脚步虚浮但依然硬撑着，没有把所有力气都压在她身上，也幸好林绮平时有在锻炼身体，并没有撑得太困难。
他们几乎贴在了一起，对方温度透过衣服清晰地传来，林绮鼻尖能闻到顾亭桦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水混合咖啡的味道。
恐惧感还未完全消散，却因这突如其来的贴近与气息，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。
顾亭桦的脑袋半垂，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打在了她的耳畔后侧，耳朵偷偷地被染成了和眼眶同样的淡红色。
林绮侧过头试图躲避，眼睛却瞥见他微敞的领口，露出的那一小块光洁皮肤把她视线烫了一下，她还是将脑袋转回来了。
平时不用十秒就能走到的距离，他们足足走了一分多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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