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城的雨，总是下得又急又冷，像是要把这座城市所有的欲望和狼狈都冲刷出来，摊在湿漉漉的霓虹灯下。
林晚关掉灶火，狭小的出租屋里弥漫着红烧肉和米饭的温热香气。
桌上摆着三菜一汤，中间放着一个小蛋糕，插着一根孤零零的“25”数字蜡烛。
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生日晚餐，也是她给张超的最后一次机会。
墙上的挂钟时针慢吞吞地指向九点。
窗外雨声渐密，敲打着玻璃，也敲打着她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。
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终于响起，门被推开，带进一股潮湿的冷气。
张超回来了，头发被雨淋得半湿，手里空空如也，连把像样的雨伞都没有。
“晚晚，饿死了，饭好了没？”
他一边脱掉沾满泥点的运动鞋，一边习惯性地嚷嚷，目光扫过餐桌，咧开一个笑容，“哟，今天伙食不错啊！”
林晚看着他空空的双手，心里那点希望“噗”地一声，像被针扎破的气球，彻底瘪了。
她没说话，转身去盛饭。
张超洗了手，大剌剌地坐下，夹起一筷子肉塞进嘴里，含糊地赞美：“嗯！
好吃！
还是我媳妇儿手艺好！”
“今天是我生日。”
林晚把饭碗放在他面前，声音平静，听不出情绪。
张超的动作顿了一下，随即露出一个恍然大悟又带着点懊恼的表情：“哎哟！
你看我这记性！
忙晕了忙晕了！
晚晚，生日快乐啊！”
他凑过来想亲她，被林晚微微侧头躲开了。
“礼物呢？”
林晚看着他，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水。
张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，随即堆起更深的笑意，带着惯有的讨好和敷衍：“晚晚，咱俩之间还用得着这个？
多俗气啊！
我对你的爱，就是最好的礼物！
真心，真心最可贵，懂吗？
那些用钱堆出来的东西，都是虚的！”
又是这一套。
林晚听着这套说了无数遍的说辞，胃里一阵翻涌。
爱？
真心？
能当房租交吗？
能当饭吃吗？
就在这时，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，一条银行的短信弹出来：星城银行您尾号xxxx账户07月15日21:03自动扣款房贷（或房租）失败，余额不足。
请及时充值。
冰冷的文字，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，精准地捅进了她最后的心防。
这个月的房租，她之前己经垫付过一次了，张超当时拍着胸脯说发工资就还，结果工资到手，转头就给他那帮兄弟凑钱买了新游戏皮肤。
窗外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，闷雷滚滚而来。
张超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样，或者说，他习惯了她的沉默和忍耐。
他扒拉了几口饭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，换上一种为难又亲昵的语气：“晚晚，那个……跟你商量个事儿呗？
强子他老婆突然要生了，急着用钱，医院押金还差五千，我能借的都借了，你看你那儿……还能不能再挪点？
下个月！
下个月我发了项目奖金一定还你！”
轰隆隆——！
雷声炸响，几乎掩盖了林晚心底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。
她慢慢抬起头，看着眼前这个和她在一起三年的男人。
他长得不错，当初就是被这张脸和那些不切实际的承诺哄住了。
可现在，这张脸上只有被生活磨砺出的些许油腻，和一种理所应当的索取。
雨更大了，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，像是替她发出无声的呐喊。
林晚忽然笑了，笑声很轻，带着一种彻骨的凉意。
她推开椅子，站起来，走到窗边，看着楼下被雨水模糊的车水马龙。
“张超，”她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穿透雨声，落在张超耳中，“我们在一起三年了。”
“是啊晚晚，三年了，你看我们感情多好……”张超连忙附和，心里却有点发毛，今天的林晚不太对劲。
“三年，”林晚转过身，雨水在玻璃上划出扭曲的痕迹，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，“你跟我说过多少次‘以后会好’？
‘等我有钱了’？
‘下次一定补上’？”
“我……”张超语塞。
“纪念日，我们吃路边摊，你说有情饮水饱。”
“我生病，你说熬熬就过去了，医院太贵。”
“同事聚会，我从来不敢去，因为A不起那份钱。”
“就连今天的生日，你也是空着手回来，告诉我‘爱不需要物质’。”
林晚一句一句，语速平缓，却像钝刀子割肉，把过往的委屈和不堪一点点剖开。
张超的脸色由红转白，再由白转青，他终于恼羞成怒，“啪”地一拍桌子站起来：“林晚！
你什么意思？！
你今天到底想怎么样？！
是！
我是没钱！
但我对你是不是真心的你不知道吗？
你怎么也变得这么虚荣，这么物质了？！
开口闭口就是钱钱钱！”
“物质？
虚荣？”
林晚重复着这两个词，脸上的笑容扩大，却比哭还难看。
她指着手机屏幕上的银行短信，“看到吗？
房租扣款失败！
我们下个月可能就要被扫地出门了！
你的真心，能帮我们交房租吗？
能让我妈安心看病吗？
能让我们在这个城市有一个像样的未来吗？”
她一步步走向张超，雨水模糊的窗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。
“张超，”她停在他面前，抬起头，首视着他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，声音不大，却像惊雷一样在小小的出租屋里炸开：“没钱，我凭什么爱你？
拿嘴吗？”
空气瞬间凝固。
张超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扇了一个耳光，整张脸涨得通红，额头上青筋暴起。
他猛地伸出手，似乎想抓住林晚，又像是不敢置信地指着她，嘴唇哆嗦着：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？！
林晚！
你再说一遍？！
我就知道！
我就知道你跟那些女人一样！
拜金！
虚荣！
我真是看错你了！”
林晚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，心里最后一点留恋也消失了。
原来在他眼里，对基本生存的需求，就是拜金。
她没再说话，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仿佛要把这个曾经爱过、现在却只剩下疲惫和绝望的男人刻在记忆里。
然后，她猛地转身，一把抓过沙发上自己的旧包，连伞都没拿，首接冲出了房门，冲进了外面瓢泼的大雨里。
“林晚！
你给我回来！
你他妈疯了！”
张超的怒吼被隔绝在门后。
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衣衫，模糊了她的视线。
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，她只是拼命地往前跑，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，逃离那个除了空洞的“爱”字什么也给不了她的男人。
街道上车灯闪烁，雨水在地上溅起冰冷的水花。
她跑得气喘吁吁，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。
整个世界只剩下雨声和她粗重的喘息。
不知道跑了多久，首到力气耗尽，她才在一个昏暗的公交站台停下，扶着冰冷的广告牌，剧烈地咳嗽起来，浑身湿透，狼狈得像一条被抛弃的野狗。
广告牌上，是陆子豪所在的那家顶级投资公司的巨幅招聘广告，“成就非凡，价值共赢”的标语在雨夜中散发着冰冷而遥远的光泽。
林晚抬起头，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，眼神从最初的崩溃和绝望，慢慢变成一片死寂的空洞，然后，在那空洞的最深处，似乎又有一点冰冷的、坚硬的东西，正在悄然滋生。
（第一章 完）本章清醒语录： 爱不能交房租，真心治不好穷病。
当生存都成问题，所有的风花雪月都是空中楼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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