树影婆娑,夜风微凉。
断石旁的篝火只剩最后几缕余烬,沈如风用裴安歌的旧披风裹住自己腿上的伤口,一边自嘲着:何其幸运,脚下踩了块狗屎,算是避了地方兵的追杀。
一旁的裴安歌啧啧称奇,笑道:“沈爷,狗屎拯救英雄,世所罕见。”
他才懒得回应,也没忘捡回自己那根半断的木棍,像护着祖传法宝。
空地尽头的灌木丛忽然簌簌抖动——沈如风下意识亮出了那根木棍,吓得裴安歌恨不得钻进土里。
草丛中出来的,却是一个冷眉淡面、衣袂风雅的女子。
她的眼神像把未出鞘的剑,步步逼近沈如风。
沈如风强挤出风趣笑容:“姑娘夜行,莫不是迷路了?
须知断石坡边,只盛鬼魅与胆小书生。”
女子理都不理他的调侃,径首看向裴安歌:“你不是夷陵糊涂寨的浪子吗?
怎么沦落到和边陲逃犯同宿一地?”
裴安歌被揭穿身份,不觉一脸窘色。
然而沈如风眨了眨眼,猛然心头一动。
这女子的面容凛若寒霜,气质俨然是官场中历练过的——果然,她报上名来:“夏无瑾。”
沈如风故作镇定,反手收起木棍,语气轻松:“敢问夏姑娘夜访,是想向我们借火,还是劫财?”
夏无瑾眉头微挑,冷声道:“你身上的斑纹纸马,是我兄长生前独有的信物。
你从何得来?”
气氛倏忽紧绷。
沈如风察觉风向,顿时收敛浮躁,望向木棍末端贴着的残纸。
那是他流亡路上无意拾获之物,上面用蛮夷文字写着八个字:‘子夜黄庭,死生有命’。
裴安歌见状,嘴角一翘,故意插科打诨:“沈爷,好马配好腿,好纸配好人——看来你真该交代一下。”
沈如风将纸递给夏无瑾,微微一笑:“此物确是流亡途中所得。
若姑娘信我,可一起查明其中隐情。”
夏无瑾紧盯着纸马,指节微颤。
过了片刻,她低声道:“我兄长三年前被人陷害,死于未名港坞,纸马原是他与我密谈用的暗号。”
说罢,她眼波微微泛起涟漪,那层冷冽仿佛一瞬间破碎,又复归冷静。
沈如风听得心头一紧,脑中浮现沈家被陷害、族人离散的悲苦。
他轻叹道:“看来天底下冤屈何其多,不如我们各自洗冤,再顺便搅得天下不得安宁。”
夏无瑾未置可否,只是凝视他良久,道:“沈如风,你真打算干预朝局?
无瑕之人,最好离得远些。”
裴安歌在一旁摇头晃脑,装作大义凛然:“不干预朝局,难道干偷鸡摸狗?
江湖也只好跟着热闹捞上一把。”
这时,林中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。
三人背贴断石,神情各异。
沈如风在暗处低语:“有人追来了,莫非是陆知府的狗腿子?”
话音刚落,一名身着官服、神色油滑的仆从窜了出来,手持铁锏,眼神里只剩贪婪。
“沈家余孽、夏家剩女,幸亏没费我多少腿力。”
沈如风悄然后退半步,把木棍横在裴安歌身前,嘴里却带着不羁的笑:“瞧这世道,英雄只剩三条腿。
裴兄,麻烦你负责第一条,我勉强认第二条,夏姑娘可认第三条?”
裴安歌早己按捺不住,装傻冲了出去,一脚踢飞仆从的铁锏。
接着,场内一片混战。
夏无瑾趁隙借力,三两下制服了仆从,动作干脆利落。
沈如风趁机上前捡起官服内袋,发现一枚带有‘长庚’字样的黄铜令牌。
三人收拾残局,沈如风将令牌交给夏无瑾:“这令牌本是京城太监总管卫长庚所制,堂堂地方大员,竟敢勾结内廷,看来夏兄之死没那么简单。”
夏无瑾神色凝重,低声道:“此事己非边陲政争那么简单,怕是牵连到宫廷秘事。”
沈如风半开玩笑:“边陲的死活,江湖的情面,宫廷的刀子,三界轮流折腾,就怕最后谁也没命见真相。”
裴安歌在旁唱和:“既然都入坑了,索性顺着下去。
谁晓得下一个坑里,埋的是谁的老爹?”
夏无瑾闭目良久,终开口道:“若你们愿助我查明兄长冤屈,夏家有一旧宅,藏有昔日线索。
只是此处危险重重,倒不如分头探查。”
沈如风听罢,眸光一亮,带着三分调笑七分认真:“夏家旧宅?
沈某人生最擅长两个字:探险。”
裴安歌拍肩做兄弟状:“但愿宅里别藏着吃人的机关和长腿的鬼。”
三人各自整理行装,一时沉默,夜色如水,风送树影窸窣,仿佛将三人的命运捆缚成同一条线。
沈如风望向夜空,声音带着些许意味深长:“我们查的,可能不只是夏兄之谜,也许是九州的秘密。”
裴安歌随口凑趣:“九州秘密,也该有个明白人来揭晓。”
夏无瑾未语,转身融入暮色,只留一句:“明日巳时,夏家废园。”
沈如风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干劲——仿佛脚下的泥泞与黑夜,也能是权谋的舞台。
夜色渐深,三人各怀心思离去,空气里还残留着那个谜团的味道。
断石旁只剩烬灰冷烟,在风中微微跃动,像命运撒下的几颗未解的棋子。
而下一步,会落在谁的手中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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