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民国二十三年的旱,是从骨头缝里往外烧的。
入夏以来,槐庄村就没见过一滴雨。
先是田埂上的野草蔫了头,接着是玉米秆卷了叶,到后来,连村口那棵活了百年的老槐树都落了半树叶子,光秃秃的枝桠戳在天上,像极了村里人脸颊上深陷的皱纹。
我蹲在灶台边,耳朵里塞满了儿子狗蛋的咳嗽声,那声音像破旧的风箱,扯一下,我的心就跟着疼一下。
瓦罐里仅剩的一把玉米面,被我抖着手撒进水里,搅了半天,也只漾出一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。
我端着瓦罐进屋时,狗蛋正扒着炕沿挣扎,六岁的孩子,颧骨凸得老高,嘴唇干裂起了血痂,看见我手里的瓦罐,眼睛亮得像要燃起来,伸着枯瘦的小手就抓:“娘,饿……饿……”我把瓦罐递过去,看着他抱着罐子大口吞咽,眼泪砸在衣襟上,洇出一小片湿痕。
这是家底了,吃完这顿,明天该拿什么填肚子?
丈夫柱子蹲在门槛上,旱烟锅子抽得“吧嗒”响,烟丝早就没了,他就空烧着,火星子明明灭灭,映着他愁苦的脸。
“秀兰,”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,“邻村张婆子来了,说……说要个丫头做伴,给两块大洋,管饱饭。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,沉得像坠了块烧红的烙铁,直往冰窖里落。
我知道他说的是丫丫——我那八岁的闺女,眉眼像极了我当年的模样,皮肤是村里少见的白净,性子却倔,受了委屈从不大哭,只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,像只不肯低头的小兽。
前几天她还拉着我的手,晃着胳膊说:“娘,等天上下雨了,你带我去摘槐花好不好?
去年的槐花饼,可香了。”
“不行!”
我几乎是吼出来的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丫丫是我身上掉的肉,死也不能送!”
“死?”
柱子猛地站起来,眼睛红得吓人,血丝爬满了眼白,“再这么下去,咱仨都得死!
狗蛋是杨家的根,是杨家的种!
你忍心让他饿死?
丫丫去了张婆子那儿,好歹能活!
那两块大洋,能让咱娘俩多撑些日子!”
“根就比命金贵?”
我攥着衣角,指节泛白,指甲深深嵌进肉里,“丫丫也是命啊!
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命!”
争执间,院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,丫丫跑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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