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时分，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，给城市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湿气。王海涛从图书馆出来，手里提着几本刚借阅的、关于经济法规和民营企业案例分析的书籍。他低着头，思绪还沉浸在方才查阅的资料中，走向停车场那片略显空旷的区域。
刚走到自己的旧轿车旁，还没来得及掏出车钥匙，旁边阴影里就闪出三个人影，呈半包围状拦在了他面前。
为首一人，正是赵志强。他穿着一件昂贵的风衣，头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，脸上却没了平日伪装的和气，只剩下阴鸷和狠厉。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壮汉，穿着紧身黑T恤，肌肉贲张，抱着胳膊，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着王海涛，如同盯着待宰的羔羊。
“海涛兄，这么用功？看来在图书馆的日子，过得挺充实嘛。”赵志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，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冰冷。
王海涛脚步顿住，握紧了手中的书袋，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。他知道，自上次修车铺对峙后，赵志强绝不会善罢甘休。“有事？”他语气平淡，听不出丝毫情绪。
“有事？当然有事！”赵志强向前一步，几乎与王海涛脸对着脸，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，混合着雨水的湿气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。“我上次跟你说的话，你是不是都当耳旁风了？让你签协议，拿钱滚蛋，你非但不听，还敢背地里搞小动作，查我？”
王海涛抬眼，直视着赵志强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，没有丝毫退缩：“你做了什么，自己心里清楚。若要人不知，除非己莫为。”
“呵！”赵志强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，猛地伸手，一把揪住王海涛的衣领，将他狠狠抵在冰凉的车门上，发出砰的一声闷响。“王海涛，我告诉你，别给脸不要脸！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？一个没钱没势的穷酸书生，也配跟我斗？”
雨水打湿了王海涛的头发和眼镜，镜片模糊一片。但他透过水雾，依然能看清赵志强脸上那狰狞的威胁。他没有挣扎，只是冷冷地开口，声音因为衣领勒紧而有些沙哑：“赵志强，你骗红梅商贸的钱，伪造资质，这些证据我都留着。你和你爹干的那些勾当，迟早有一天，我会全部公之于众。”
“公之于众？就凭你？”赵志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，勒得王海涛呼吸有些困难，“我告诉你，你要是再敢多管闲事，再敢在红梅面前胡说八道，坏我的事，我不仅让你在江城混不下去，连你那个开修车铺的舅舅，我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！你信不信，我有一百种方法，让他那破铺子明天就开不了张！”
提到舅舅，王海涛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冰锥，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，那是触及到底线的愤怒。“赵志强，你敢动我舅舅一下试试！”
“你看我敢不敢！”赵志强恶狠狠地盯着他，语气猖狂，“记住我说的话，离李红梅远点，离红梅商贸远点！否则，后果自负！”
他猛地松开手，将王海涛往后一搡。王海涛踉跄了一下，后背撞在车上，闷哼一声。
赵志强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皱的衣袖，又恢复了那副人模狗样的姿态，丢给王海涛一个充满蔑视的眼神，带着两个手下，转身钻进了旁边一辆黑色轿车，引擎轰鸣着驶离了停车场。
王海涛靠在冰冷的车身上，大口喘着气，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，流进脖颈。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，镜片后的眼神，却比这秋雨更加寒冷。赵志强的威胁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恐惧，反而像一桶汽油，浇在了他本就未曾熄灭的复仇火焰上。
他不能退缩，为了父母，为了舅舅，也为了那个被蒙蔽双眼、正一步步走向深渊的女人……他必须更快，更狠。
周末，王海涛独自一人再次回到了临江县。他没有惊动任何人，直接去了清水镇水库。十几年过去，水库周边变化很大，修建了护栏，铺了水泥路，但那一汪深不见底的碧水，依旧沉默地卧在山坳里，仿佛凝固了时光，也封存了那个夏日午后发生的惨剧。
他凭着儿时模糊的记忆，沿着水库边缘慢慢走着，试图找到当年父母出事的具体位置。风吹过水面，带来潮湿的腥气，也带来了那段被他刻意尘封的、血淋淋的记忆碎片——父母的惊呼，围观人群的嘈杂，打捞上来的冰冷身体……
他甩了甩头，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离。根据刘艳玲之前打听到的零碎信息，当年水库管理站有一位姓马的管理员，事发时他就在附近，可能知道些什么。这位马管理员几年前已经退休，据说就住在水库附近不远的村子里。
王海涛几经打听，终于在村尾找到了一处略显僻静的农家小院。院墙有些斑驳，木门虚掩着。他敲了敲门，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：“谁啊？”
门吱呀一声被拉开，一个穿着旧中山装、头发花白、身形干瘦的老人出现在门口，脸上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警惕和审视。他就是马管理员。
“马伯伯，您好。”王海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温和，“冒昧打扰您，我是王建军和李秀兰的儿子，王海涛。”
听到这两个名字，马管理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，有惊讶，有回忆，似乎还有一丝……不易察觉的慌乱。他上下打量了王海涛一番，语气生硬：“你找我有什么事？”
“马伯伯，我想向您打听一下，当年我父母在水库……出事时的情况。”王海涛直接说明来意，目光紧紧盯着老人的脸，“我总觉得，那场意外有些蹊跷。”
马管理员脸色微微一变，眼神开始躲闪，他下意识地想要关门：“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，我早就记不清了！没什么好说的，你走吧！”
王海涛伸手抵住门，语气恳切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：“马伯伯，我父母死得不明不白，这十几年，我没有一天安心过。您是当时可能在现场的人，如果您知道什么，求求您告诉我！哪怕只是一点点不寻常的细节也好！”
马管理员看着王海涛那双与记忆中他母亲有几分相似的、充满悲戚和执着的眼睛，嘴唇哆嗦了一下，似乎有所动摇，但最终，还是被更深的顾虑压了下去。他用力甩开王海涛的手，声音带着不耐烦和一丝恐惧：“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！你们家的事跟我没关系！别再来了！”
砰！
木门被重重关上，差点撞到王海涛的鼻子。门内传来落栓的声音。
王海涛站在紧闭的门外，雨水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，打湿了他的肩头。第一次接触，果然无功而返。但他并没有太过失望。马管理员刚才那一瞬间的慌乱和躲闪，恰恰说明，他肯定知道些什么！他只是有顾虑，不敢说。
看来，想要撬开他的嘴，还需要更多的耐心，或者……找到能让他放下顾虑的关键。王海涛深深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木门，转身，沉默地走进了茫茫雨幕之中。寻找真相的路，从来都不会平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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