导航提示“您己到达目的地”时，我盯着眼前那栋灰扑扑的二层小楼，差点以为我爹妈改行开了个怀旧主题的鬼屋。
门脸上，“天堂之家殡葬礼仪”八个大字，掉色的掉色，歪斜的歪斜，透着一股“爱来不来，不来拉倒”的摆烂气质。
橱窗里，几个颜色饱和度低到让人抑郁的骨灰盒，搭配着塑料假花，陈列风格堪称“土到极致就是致郁”。
门口还真如我妈所说，斜对面那家“福寿堂”门脸光鲜，LED滚动屏上“骨灰盒买一送一，走过路过不要错过”的字幕，闪烁着一股菜市场大甩卖的廉价感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推开了“天堂之家”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。
一股陈年老灰混合着劣质香烛的味道首冲脑门。
“爸？
妈？”
我爸，老林同志，正戴着老花镜，趴在一张掉漆的办公桌上研究一本泛黄的《传统殡葬礼仪大全》，听见动静抬起头，脸上褶子都能夹死苍蝇：“东东？
你咋真回来了？
你那工作……辞了。”
我言简意赅，把行李箱往墙角一放，“那破班上的，跟上坟心情差不多，不如回来真上坟。”
我妈从后面休息间掀帘子出来，眼圈红红的，一看就是刚哭过：“哎呦我的祖宗，你说辞职就辞职？
这大城市的发展机会……妈，机会遍地是，就看能不能发现。”
我环视这间比我年龄还大的店铺，指着对面，“就对面那‘买一送一’的骚操作，你们跟人家比，就像原始人遇到了赛博坦，根本不在一个维度。
咱家店能撑到现在，纯属街坊邻居给面子，外加对手太拉胯还没下死手。”
老林同志叹了口气：“那有啥办法？
人家赵天豪财大气粗，咱这老一套，没人认了。”
“老一套？”
我走到橱窗前，指着那个配色堪比中毒的骨灰盒，“这玩意儿放这儿，别说安慰逝者家属了，我瞅着都容易产生心理阴影。
咱这不是做殡葬，咱这是给往生路上增加恐怖片场景呢！”
正当我撸起袖子，准备给我爹妈来一场“现代殡葬营销学”启蒙课时，店门又被推开了。
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、看起来怯生生的小姑娘探进头来，用一口软糯的川普小声问：“请、请问……这里是‘天堂之家’吗？
我……我想咨询一下……”我爸妈立刻换上职业性的沉重表情。
我妈迎上去：“是的是的，姑娘节哀，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？”
那姑娘眼睛红红的，像只小兔子，声音更小了：“我……我奶奶……她……她喜欢热闹……我想问问，有没有……那种……不那么吓人的……送行方式？”
我眼睛瞬间亮了！
目标客户！
还是有着超前需求的目标客户！
我一把拉开我妈，脸上堆起我这辈子最和蔼可亲的笑容（自认为）：“妹子！
你可算问对人了！
来来来，这边坐！
姐跟你说，殡葬这事儿，早就不兴哭哭啼啼那一套了！
现在讲究的是个性化、人性化、赛博化！”
小姑娘被我这一连串新词整懵了，呆呆地看着我。
我趁热打铁：“你看啊，咱可以根据奶奶的生平爱好，定制主题告别会！
奶奶喜欢跳舞不？
咱整个迪斯科主题，灯光音响安排上，亲友们一起蹦个‘最后的恰恰’！
奶奶是吃货？
告别厅摆满她爱吃的美食，咱这叫‘美食追思会’！
要是奶奶前卫，咱还能搞个VR线上追悼，让远在海外的亲戚也能身临其境！
总之一句话：只有你想不到，没有姐办不到！”
我爸妈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，下巴都快掉地上了。
那小姑娘更是张大了嘴，半天才挤出一句：“真、真的可以这样吗？
会不会……太……太……太啥？
太嗨了？”
我一摆手，“妹子，你这思想得解放！
告别是为了更好的纪念，哭丧着脸那是给别人看的，咱要让奶奶风风光光、开开心心地走！
这叫‘社死’……啊呸，是‘社牛送行’！
保证是这条gai最靓的仔……呃，最安详的奶奶！”
小姑娘被我忽悠得一愣一愣的，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……好奇？
“那……那价格……价格好说！”
我拍胸脯，“看你这幺有孝心，姐给你打个八五折！
再送你个‘天堂之家’尊享VIP会员卡，以后你家……呃，反正用得上！”
（内心OS：我这嘴咋跟开了光似的，这促销话术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？
）最终，这单生意以一种我爹妈看来极其离谱的方式谈成了。
小姑娘——她叫苏小柔，留下联系方式，说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，几乎是飘着出去的。
人一走，我爸妈立刻围了上来。
“东东！
你疯啦？
迪斯科？
还VR？
这这这……这像话吗？”
老林同志痛心疾首。
“有啥不像话？”
我理首气壮，“爸，妈，你们得认清现实！
现在是什么时代？
是元宇宙时代！
是万物皆可卷的时代！
殡葬业凭什么不能卷？
我们要卷服务、卷创意、卷温度！
对面那种‘买一送一’是自降身价，我们要做的是提升价值！
让客户觉得，这钱花得值，花得有意义，花得……死了都想点赞！”
我妈忧心忡忡：“可咱这条件……条件是人创造的！”
我大手一挥，“第一步，店面升级！
这橱窗，这灯光，这布局，得改！
明天就找人来量尺寸！
第二步，业务拓展！
宠物殡葬、临终关怀、遗产纠纷调解……只要是跟‘死’字沾边的，咱都能沾点边！
第三步，营销宣传！
抖音、小红书、B站，全都给我安排上！
名字我都想好了，就叫‘天堂之家の整活日记’！”
我正唾沫横飞地描绘着我的商业帝国蓝图，店门“哐当”一声被大力推开。
一个梳着油头、戴着大金链子、穿着紧身POLO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，一股海蛎子味扑面而来：“哎妈呀，老林，搁这儿开会呢？
研究咋跟我这‘买一送一’打擂台啊？”
来人正是对面“福寿堂”的老板，赵天豪。
他斜眼打量了我一下，语气带着嘲讽：“这谁啊？
你们家新招的销售？
看着挺唬银啊！
刚才跟那小丫头片子白话啥呢？
还迪斯科，还VR，你咋不上天呢？
净整这些虚头巴脑的，这不大扯呢吗？”
我爸妈脸上有点挂不住。
我上前一步，把我爹妈挡在身后，脸上挂起职业假笑：“哟，这位就是赵老板吧？
久仰久仰。
我叫林晓东，是这家店的……首席创新官。
我们这不叫虚头巴脑，这叫与时俱进。
倒是您那‘买一送一’，知道的您是卖骨灰盒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搞快餐促销呢，第二杯半价啊？”
赵天豪被我一噎，脸色变了变：“你这小姑娘，说话挺冲啊！
我告诉你，在这条街上，是龙你得盘着，是虎你得卧着！
想整景儿？
也得看我赵天豪答不答应！”
“答不答应的，您说了不算，市场说了算。”
我继续保持微笑，“至于盘着卧着，那都是老黄历了。
现在流行的是……C位出道。”
我指了指脚下，“这儿，以后就是C位。”
赵天豪气得笑了：“行！
真行！
咱们走着瞧！
我看你们能蹦跶几天！”
说完，狠狠瞪了我们一眼，摔门而去。
门框上的灰被震得簌簌往下掉。
我妈担心地拉着我：“东东，你这刚回来就把他得罪了，以后……妈，怕啥？”
我浑不在意地拍拍手上的灰，“他都骑咱脖子上拉屎了，咱还得给他递纸啊？
放心吧，对付这种街溜子风格的选手，你闺女我，专业对口。”
我走到窗边，看着对面“福寿堂”耀武扬威的LED屏，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彻底被点燃了。
殡葬女王的第一步，就从把这个“天堂之家”从审美洼地打造成行业标杆开始！
我掏出手机，给我那还在懵逼状态的爹妈下达了第一条正式指令：“爸，妈，别愣着了！
动起来！
先把咱家这‘天堂之家’的招牌擦亮点儿！
从明天起，咱要让这条街的人都知道，啥叫真正的——专业！”
老林同志和我妈对视一眼，眼神从担忧慢慢变成了……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。
得，看来这殡葬业，想不卷都不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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