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坐在出租车后座时，指尖还在发烫。口袋里的U盘像块滚烫的烙铁，隔着薄薄的衣料，灼得她心口发慌。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，高楼林立的都市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，却照不进她眼底那片沉沉的阴霾。
她没有去顾晏辰给的地址找林总。
在挂了医院电话的那一刻，某个念头突然在她心里疯长——她不能用尊严去换所谓的“生机”，更不能让顾晏辰觉得，她真的能为了钱践踏自己至此。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，她也要弄清楚那个U盘里的内容。
出租车停在一家不起眼的电脑维修店门口。苏晚付了钱，攥紧口袋里的U盘，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。店里弥漫着一股电子元件和灰尘混合的味道，老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，正低头摆弄着一台旧笔记本。
“姑娘，修电脑？”老板抬头看了她一眼，语气随意。
苏晚走到柜台前，将U盘递过去，声音有些发紧：“我想看看这里面的东西，但是……没有密码。”
老板接过U盘，掂量了一下：“加密的？什么来路啊？”
“是……朋友的，他不小心忘了密码。”苏晚撒了个谎，指尖微微颤抖，“您能解开吗？多少钱都行。”
老板推了推眼镜，将U盘插进旁边的台式机，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，屏幕上跳出一串复杂的代码。他皱了皱眉：“这加密方式挺高级啊，不是普通的办公用盘。姑娘，这东西……”
“您只管解就好。”苏晚打断他，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，“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。”
老板看了她一眼，没再多问，只是重新低下头，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店里只有键盘敲击的嗒嗒声，每一秒都像在苏晚的神经上拉扯。她看了眼手机，已经十一点半了，离顾晏辰给的最后期限，只剩下半小时。
手机屏幕亮了一下，是顾晏辰的助理发来的消息，只有一句话：“顾总问，林总那边有消息了吗？”
苏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，她攥着手机，指腹几乎要嵌进屏幕里。她没有回消息，只是死死盯着老板面前的电脑屏幕。
“有眉目了。”老板突然开口，语气带着点兴奋，“这加密算法看着复杂，其实有个漏洞……成了！”
屏幕上的加密界面突然消失，弹出一个文件夹窗口。苏晚的呼吸瞬间屏住，心脏像要跳出胸腔。她凑近屏幕，只见文件夹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，没有名字，只有一串乱码。
“能打开看看吗？”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老板点了点头，双击文件。视频加载了几秒，画面跳了出来——那是顾晏辰办公室的监控录像，角度有些偏，像是藏在某个角落的针孔摄像头拍的。
画面里，顾晏辰不在办公室。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陌生男人鬼鬼祟祟地走进来，熟练地打开顾晏辰的电脑，手指在键盘上操作了片刻，然后拿出一个和苏晚手里一模一样的U盘插了进去。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，男人就匆匆离开了，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镜头，只能看到他模糊的侧脸轮廓。
苏晚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，又在下一秒冻结。
不是她！真的不是她！
监控拍摄的时间，正是昨天下午三点——顾晏辰说她去办公室找他的那段时间。可画面里，她根本没有出现过！
那个男人是谁？他为什么能进入安保严密的顾氏总裁办公室？他拷贝走的，是不是就是那份核心数据？
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炸开，让她几乎站立不稳。她终于找到了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，可这份证据带来的，却不是解脱，而是更深的寒意。
能在顾晏辰的办公室装针孔摄像头，还能让外人轻易进入拷贝文件……这背后，到底藏着什么？顾晏辰知道吗？还是说……
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上来，让她浑身发冷。
“姑娘，这里面是啥啊？看着像偷东西啊。”老板看出了不对劲，皱着眉问。
苏晚猛地回过神，一把拔掉U盘，紧紧攥在手里：“谢谢您，钱我转给您。”她扫码付了钱，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维修店。
刚跑到街边，手机就疯狂地响了起来，屏幕上跳动着“顾晏辰”三个字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按下了接听键，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：“顾晏辰……”
“看来，你选了第二条路。”顾晏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，冷得像淬了冰，“苏晚，你很好。”
“不是的！你听我解释！”苏晚急切地说，“我找到证据了，不是我做的！昨天下午去你办公室的是别人，有监控……”
“证据？”顾晏辰轻笑一声，那笑声里的嘲讽像刀子一样割人，“你现在是想编个更离谱的故事吗？还是说，你根本没去见林总，怕被拆穿谎言，所以急着找借口？”
“我说的是真的！”苏晚几乎是在嘶吼，“那个U盘里有监控录像，我可以给你看！顾晏辰，你能不能信我一次？就一次！”
“信你？”顾晏辰的声音陡然变冷，“苏晚，我给过你机会。是你自己不要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：“刚刚接到消息，你父亲公司的大门被债主堵了，警察也去了。还有你哥哥，医院那边说，你没交手术费，已经停药了。”
苏晚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她喃喃自语，“我明明……”
“你明明什么？”顾晏辰打断她，“以为拿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U盘，就能改变一切？苏晚，现实就是这么可笑。你拒绝我的时候，就该想到这个结果。”
“是你！”苏晚猛地反应过来，声音因为愤怒和绝望而发抖，“是你故意的，对不对？你早就知道会这样，所以才用那个条件逼我！你根本不在乎真相，你就是想看着我身败名裂，看着苏家彻底垮掉！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，久到苏晚以为他不会回答。然后，她听到了他冰冷的声音，一字一句，像重锤砸在她的心上：
“是又如何？”
顾晏辰的承认，像一把淬毒的匕首，精准地刺穿了她最后一道防线。她踉跄着后退几步，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，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，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。
原来，他什么都知道。
或者说，他根本不在乎真相。他只想用这种方式，将她和苏家一起拖入地狱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苏晚的声音低哑得像破碎的风箱，“顾晏辰，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？你要这么对我？”
“哪里对不起我？”顾晏辰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压抑了许久的怒火，“你忘了三年前，是谁在我母亲的病房外，说只要我娶你，苏家就会动用所有关系救她？是谁在我母亲走后，转身就和你父亲联手，掏空了顾氏的一个子公司？苏晚，你现在问我为什么？”
苏晚愣住了，脸上血色尽褪。
三年前的事……她知道母亲病重时，父亲确实找过顾晏辰谈合作，也提过联姻的事，但她从不知道还有“救他母亲”的承诺，更不知道什么“掏空子公司”……
“不是的……我父亲没有……”她想辩解，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那么苍白无力。
“够了。”顾晏辰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，“苏晚，游戏结束了。从现在起，你不再是顾太太。苏家的事，你自己解决。”
“等等！”苏晚急忙喊道，“那个U盘……”
“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”
电话被挂断了。
忙音在听筒里尖锐地响起，像无数根针，扎得她耳膜生疼。苏晚缓缓放下手机，视线落在掌心紧握的U盘上。阳光照在金属外壳上，反射出刺眼的光，晃得她眼睛发酸。
证据就在她手里，可她却没机会递到顾晏辰面前了。
或者说，他根本不想看。
手机又响了，是家里的佣人打来的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太太……不，苏小姐，家里被砸了，那些债主说……说再不还钱，就要搬东西了……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苏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，平静到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。
她挂了电话，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，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岛。周围的喧嚣、车鸣、人声，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，只有心脏空洞的跳动声，清晰地回荡在耳边。
她该去哪里？
回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“家”的顾家？还是回那个被债主包围的苏家？
亦或是，拿着这个U盘，去找那个监控里的陌生男人，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可她连那个男人是谁都不知道。
苏晚低头看了看手里的U盘，又抬头望向顾氏集团大厦的方向。那座高耸入云的建筑，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，吞噬了她所有的爱与希望。
她忽然觉得很累，累到连站着都觉得费力。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，正将她一点点推向悬崖边缘，而崖下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出租车司机在旁边按了按喇叭，探出头问：“姑娘，走不走啊？”
苏晚看着前方车水马龙的街道，眼神空洞。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。
但她知道，她不能就这么倒下。
父亲还在等着她，哥哥还在医院躺着，她手里还有这份证据……哪怕只有一丝可能，她也要抓住。
她重新坐回出租车，报了一个地址——那是她大学时最好的朋友林薇的住处。现在，她能想到的，可以暂时依靠的人，只有林薇了。
车再次启动，朝着未知的方向驶去。苏晚靠在车窗上，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，眼眶终于热了。
眼泪无声地滑落，砸在手背上，冰凉刺骨。
悬崖边缘的风，从来都这么冷。而她，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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