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维的身体不抖了。
他缓缓抬头。
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，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，化为一种近乎死寂的苍白。
他没去看战天，也没去看周围任何一张幸灾乐祸的脸。
他的视线，穿过攒动的人头，定格在新手村那道简陋的木质栅栏门上。
门外，是广阔的，未知的世界。
战天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，还以为他被打击到精神崩溃，脸上的讥笑更浓。
“怎么？
不服气？
不服气你动我一下试试？”
他嚣张地拍着自己泛着青铜光泽的新手锁子甲，把胸膛挺得老高。
“来，往这儿砍！
爹站着不动让你砍！
你要是能破我的防，我当场删号！”
战狼公会的人立刻配合着大笑起哄。
“哈哈哈，天哥，杀鸡焉用牛刀啊？
他那1点攻击，给史莱姆抛光都嫌慢！”
“我赌他不敢动手！
这不，己经吓傻了！”
李维对这些噪音置若罔闻。
他动了。
在全广场上百道目光的注视下，他迈开了那双被钉在地上的脚。
一步。
两步。
他没有走向战天，也没有走向下线点。
他沉默地，一步一步地，朝着人群外走去。
围观玩家们先是一愣，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哄笑。
“卧槽，这是要跑路了？”
“这就破防自闭了？
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吧！”
“别走啊，刮痧王！
给我们表演一个血条消失术啊！”
李维的耳朵自动过滤了所有声音。
他拨开身前的人，人群非常自然地为他让开一条路，像是礁石分开了潮水。
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赤裸裸的鄙夷和看猴戏般的愉悦。
他能感觉到那些视线，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，密集地扎在他的后背上。
但他走得异常平稳。
屈辱和愤怒被死死压进了胸腔，压缩，锻造成一根冰冷的钢筋，撑住了他那根差点被压垮的脊梁。
删号？
凭什么？
他要亲眼去看看，这个攻击力为1的“防御坦克”，到底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，一无是处。
就算是垃圾，也要由他自己亲手扔进垃圾桶。
而不是被别人指着鼻子，逼他承认自己是垃圾。
李维的背影，在数百名玩家的眼中，落寞，固执，又滑稽得可笑。
战天看着他消失在栅栏门外的背影，像在看一具己经凉透的尸体，轻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。
“不知死活的废物。
兄弟们，咱们开荒去，别在这种傻子身上浪费时间。”
人群呼啸而去，广场很快恢复了喧嚣。
没人再关心那个攻击力为1的盾卫。
在他们看来，这不过是游戏开服的一个小插曲。
用不了十分钟，那个可笑的“坦克”就会被村外最弱的小野猪送回重生点，然后哭着下线删号。
……栅栏门外，风声呼啸。
新手村的喧嚣被彻底隔绝，世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草叶的沙沙声。
李维漫无目的地向前走。
走了不到三分钟，一头晃晃悠悠的棕色生物，出现在他的视野里。
小野猪，等级1。
它正低头用鼻子惬意地拱着地上的嫩草根，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。
这是这片区域最弱的怪物，所有新手的第一个试金石。
也是李维最后的审判官。
他停下脚步，从背包里取出那把系统赠送的新手短剑。
身后，几个戏谑的声音悄悄跟了上来，正是战狼公会里几个没走，特意来看他笑话的玩家。
“嘿，快看快看，真要动手了！”
“我开个盘，我赌他一剑下去，野猪的血条都不会动一下！”
一个叫“战狼丶猴子”的盗贼玩家怪笑道。
“我赌掉1点血！
强制伤害嘛！
谁跟我？”
“那我压他破不了防！
哈哈！”
那些恶意的议论，清晰地传进李维的耳朵。
他没有回头。
所有的注意力，都凝聚在那头小野猪身上。
五米。
三米。
他举起了短剑，用尽全身的力气，猛地劈下！
噗。
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入肉声。
一个鲜红的，小到可怜的数字，从野猪头顶飘起。
-1。
野猪的血条，用肉眼根本看不出任何变化。
它甚至没觉得疼，只是疑惑地抬了抬头，瞥了李维一眼，又继续低头拱草。
身后，短暂的死寂之后，爆发出比刚才在广场上更加放肆的狂笑。
“噗嗤——哈哈哈哈哈哈！”
“我操！
还真是1点血！
猴子，你输了！
给钱给钱！”
“年度最佳刮痧师傅诞生了！
兄弟们，截图，必须截图发论坛！”
“这哥们儿太有毅力了，真的敢动手啊！
笑死我了！”
李维的脸己经彻底麻木。
他再次举起短剑，机械地，朝着野猪的屁股又来一下。
-1。
野猪烦躁地甩了甩尾巴。
再砍。
-1。
野猪终于不吃了，转过身，一双小眼睛里透出愤怒的红光。
身后的嘲笑声一浪高过一浪，甚至吸引了远处零散练级的其他玩家。
“快看那边，那个全防御的坦克在给野猪按摩！”
李维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。
杀了它。
用这1点的攻击力，亲手杀了它！
他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。
-1。
-1。
-1。
每一个飘起的数字，都像一记耳光，火辣辣地抽在他的脸上。
终于，在李维连续砍了十几剑后，那头小野猪的血条，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下滑。
它被彻底激怒了！
“嗬嗬——！”
野猪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，后蹄猛地一蹬，整个身体化作一道棕色的炮弹，朝着李维的胸口狠狠撞了过来！
速度快得惊人！
李维下意识地将左手的圆形木盾死死顶在身前。
下一秒。
咚！！！
一声震耳欲聋的沉闷巨响，仿佛攻城锤撞上了城墙！
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以撞击点为中心，猛地炸开！
然而，预想中人被撞飞的场面并没有出现。
李维站在原地，双脚如同在草地上生了根，他脚下的泥土甚至被巨力压得陷下去一个浅坑，但他的人，纹丝不动！
一个硕大的、带着金色边框的数字，从他头顶傲然升起！
-0！
免疫！
他的防御力，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它恐怖的一面。
但是，伤害虽然免疫了，冲击力却无法豁免。
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盾牌上传来，他整个人被撞得连连后退，一个没站稳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姿态狼狈不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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