队伍稀稀拉拉地挪到食堂门口，饭菜的香味混着消毒水味儿飘出来，勾得我肚子咕咕叫，可心里那点关于“大爷”的幻想，却被班长那两句硬邦邦的话砸得七零八落。
打饭的队伍缓慢前进，我脑子里还在反复琢磨陈阳班长那挥手的样子，还有他那眼神——没什么温度，也看不出喜怒，像一口深井。
打好饭菜，我们班围着一张大圆桌坐下。
餐盘里的饭菜说不上多好，但量足，一大勺土豆烧肉，一个炒青菜，冒着热气。
我拿起筷子，正准备扒饭，就听见旁边桌传来一阵压低的哄笑和窃窃私语。
抬眼看去，是隔壁五班的几个新兵，正围着他们班长，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包刚拆封的烟，正陪着笑脸给班长递烟。
他们班长接过来，叼在嘴上，那新兵赶紧掏出火机给点上。
班长吸了一口，吐个烟圈，脸上似乎有点受用的表情。
周围几个新兵也蠢蠢欲动，看样子是想跟着抽一根。
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作训服口袋，那包出发前奶奶偷偷塞进来的“软中华”还好好地躺着。
点验时，陈阳班长明明看到了，却只是手指顿了顿，什么也没说，更没像对其他班那样首接没收。
当时光顾着紧张，现在看到五班这场景，我心里顿时活络起来。
看来，这陈班长嘴上厉害，其实挺好说话？
不然他怎么独独没收我的烟？
还允许我们打报告抽？
看着五班那新兵递烟时谄媚的样子，我心头那点不甘寂寞又冒了头。
是不是……我也该表示表示？
这算是“人情世故”吧？
老爸酒桌上那套，我可见多了。
这么一想，刚才班长拒绝我让位置、拿餐盘的举动，似乎也有了新的解释——可能他是不想在公开场合显得太特殊？
或者，他是在考验我懂不懂事？
我偷偷瞟了一眼坐在我斜对面的陈阳班长。
他正低头吃饭，速度很快，咀嚼有力，但一言不发，跟我们这桌略显躁动不安的新兵形成鲜明对比。
他餐盘里的饭菜己经下去一大半了。
机会来了。
我迅速扒拉几口饭，感觉差不多了，便放下筷子，深吸一口气，从口袋里掏出那包“软中华”。
烟盒有点皱，但金色的字体依旧醒目。
我站起身，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得体又带着点恭敬的笑容，隔着桌子，把烟递向陈阳班长。
“班长，您……来一根？”
我的声音不大，但在这相对安静的食堂里，我们这一桌的人都听见了。
旁边几个同年兵都停下了动作，看着我，眼神里有惊讶，也有看戏的意味。
时间仿佛慢了下来。
我能看到班长咀嚼的动作停住了。
他慢慢抬起头，目光落在我递过去的香烟上，然后，视线向上，定格在我脸上。
那眼神，不再是深井，而是瞬间结冰的湖面，冰冷，且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力。
他没说话，就这么看着我，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。
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，举着烟的手有点发酸，心里开始打鼓。
这反应……不对劲啊。
几秒钟后，他放下筷子，发出轻轻的“咔哒”声，在这寂静里格外清晰。
他没有接烟，甚至没有看那烟盒第二眼，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盯着我，缓缓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耳膜上：“刘景宇。”
“到！”
我下意识地应声，手还举着。
“我让你抽，是让你‘打报告’抽。”
他一字一顿，每个字都咬得很重，“我让你‘打报告’，不是让你来‘上供’。”
“部队，不兴这一套。”
“把你的烟，收起来。”
最后几个字，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，脸瞬间涨得通红，举着烟的手像是被烙铁烫了一样猛地缩回来，慌乱地把烟塞回口袋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周围的同年兵们纷纷低下头，拼命扒饭，不敢再看我一眼。
班长不再看我，重新拿起筷子，继续吃饭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只是，他周身那股低气压，让整个六班的餐桌都陷入了死寂。
我低着头，看着餐盘里剩下的半碗米饭，感觉那米粒都像是在嘲笑我。
衣锦还乡？
立功受奖？
我连第一顿饭都没吃安生，就把班长给得罪了。
这脸打得，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，更狠。
这部队，跟《特种兵小庄》里演的，跟我爸战友聚会酒桌上吹的那套，好像……完全不是一回事。
那包没被没收的“软中华”，此刻在口袋里，像个烫手的山芋，又像一根刺，扎得我坐立难安。
这往后的日子，看来是真不好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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